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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城西去探二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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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家人走了之後,阿婧小姑娘忽然開始忙活了,除了要在林大家那裏上課,平時還得跟在王氏和張氏後頭學著管家。江家和蔡家不同,人口多,人情往來也多,王氏和張氏唯恐自家姑娘將來嫁過去年紀輕,不懂這些,所以提前提點著一點一點開始教授。

蔡嫵倒是沒什麽別的事兒幹,她連自己已經許人都不知道,看樣子她爹媽也沒有要現在就告訴她的意思。本來嘛,孩子還小不點呢,你跟她說了她也不一定懂,還是緩幾年等孩子大些,懂事了再跟她講。再一個就是蔡斌這做爹的“阿公心態”作祟了。他現在因為大女兒和江家許親問題走上正規流程很受刺激。正和每個當爹的一樣懷著一種很微妙的心思:嗯,當初粉嫩粉嫩的小團子眼見著養成如花似玉的姑娘了,自己還沒來得及高興,“呼”的一下,姑娘要成別人家的了,怎麽想怎麽覺得像別人搶了他家東西。

所謂嫁女心態,就是當爹的心裏各種矛盾別扭,偏偏又不能說出口,還得樂樂呵呵地把女兒送走。這擱誰誰都憋悶得慌。所以蔡家阿公有些自欺欺人地想:小女兒那裏緩幾年,再緩幾年,能留一會兒是一會兒。

這事過去一個月左右,蔡家主母王氏忽然接到消息:她親二姐病了,很重。她要去探病。好在二姐嫁得離蔡家不遠,也在潁陽,不過一個城南,一個城西。

於是第二天一早王氏就把蔡嫵叫起來,留下張氏和大女兒管家,帶著小女兒去探姨母了。說起來這還是蔡嫵會說話會走路以後頭一回出府,從出門就一心好奇地扒著馬車窗簾往外瞧,王氏說她也不聽。最後王氏忠於無奈妥協,只好就由她去了。

二姨母夫家姓楊,住在潁陽城西,母女倆趕了有快兩個時辰的路才到人家門口。蔡嫵跳下馬車,活動著被顛得快散架的胳膊腿兒,心裏別提有多懷念現代化交通工具了。她恨恨地想:等將來有機會一定要給這破車裝上點減震設施,誰知到我將來還得坐幾次,每回都這樣,真想死一死。

然後她就打量著二姨母家的門戶:普通木門,院墻也不是太高,門上裝飾也很是中規中矩。王氏讓車夫把探病用的禮物搬下來,自己去叫門。門開後是個小仆役探頭張望,見是自家主母的妹妹來拜訪,很是迅速的往裏通報去了。

等王氏和蔡嫵被迎出來的大表哥接進院子裏,蔡嫵看著院子的裝點修葺,再看看有幾個不時來往的下人,判斷:二姨母家雖沒有蔡家過得那麽豐足,卻也絕對算得上小康之家。

王氏把拿來的東西交給外甥楊興,然後問:“你娘親怎麽樣了?之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病重了呢?”

楊興紅著眼睛,搖搖頭,聲音低啞:“不算太好,眼睛看東西已經有些模糊了。請了好些個大夫,都說是過於操勞,累出來的。”

王氏聽了皺眉,牽著仰頭打量自己表哥的小女兒的手跟楊興說:“你母親現在在哪兒?帶我去瞧瞧?”

楊興聽了立馬前頭帶路往暖閣走。蔡嫵跟著母親隨在其後心裏思量:“這四五月的天,還在暖閣住著,看樣子二姨母病得著實厲害了些。”

蔡嫵對她二姨母印象並不太多,就記得這是個和大姨母一胎雙生的孿生妹妹,長得漂亮,眼睛很亮,清瘦幹練的樣子。

可等她進了暖閣還沒見到二姨母就覺得自己母親的身體一僵,抓著她的手也有些微微發顫。她擡頭看過去:二姨母正披著一件薄衫靠在床頭,烏黑的頭發還是被整整齊齊地打理著,臉色略帶憔悴,嘴唇有些發白,卻仍泛著淡淡地粉色。看樣子,即便病著,她也是個美貌不減。

此時二姨母倚靠在床頭聽著大女兒說話,聽到門簾的響動轉頭過來。蔡嫵這才發現,她印象裏二姨母那雙清亮有神的眸子此刻雖還是烏黑漂亮,但卻沒了焦距,只茫然無神地盯在某個方向。然後她就聽二姨母聲音有些沙啞地說:“可是小妹來了?”

王氏再也忍不住,放開蔡嫵的手,走到自己二姐跟前,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但那雙眼珠像沒反應一樣一動不動,她忽然悲從中來:原來楊興說的看東西模糊還都是往輕了說的,姐姐如今哪裏只是看東西模糊呢?她分明就是……已經……失明。

“芬兒,給你小姨母看坐。阿璃,就你一個人來的?還是帶孩子一起來的呢?”二姨母因為看不見^,所以還不知道妹妹已經在她眼前,自顧自地轉頭對女兒說話。

這時候就聽在門邊的蔡嫵忽然出聲:“二姨母,阿媚也來了。”然後蔡嫵就挨挨蹭蹭地跑到榻邊,一把撲到二姨母腿上,把腦袋伸到二姨母最容易摸到的地方,抱著二姨母撒嬌:“二姨母都不讓芬姐姐給阿媚坐,阿媚生氣了。”

二姨母摸著她的頭,輕輕地笑。然後讓女兒去拿茶點,招呼客人。還低著頭笑瞇瞇跟蔡嫵說:“等會兒阿媚嘗嘗你芬姐姐親做的糕餅,好吃著呢。”然後低頭神神秘秘地小聲說:“你母親小時候就喜歡吃那個,有一回還被燙傷了,被你大姨母好一頓說。”

蔡嫵轉頭看著從來了以後就有些呆楞地一言不發的母親。血緣是種很奇怪的東西,像她這種和二姨母相處的很少的很看到這張和母親很像的臉如今憔悴蒼白卻依舊端莊整潔時,心裏也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她才故意撒嬌耍癡賣萌地跳開話題,活躍氣憤。如今看她母親臉色悲戚非常,她不覺想到要是哪天她小姐姐也病了,瞎了,再也看不到她,她會怎麽想呢?

等茶點端上來的時候,蔡嫵被表姐領著去外間吃點心,內間只剩下王氏姐妹。

沈默一陣,王氏反應過來,伸手摸摸姐姐的眉:“這是多長時間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床上病人拍拍妹妹的手:“去年春上吧?當時沒註意,只當上了歲數可能要花眼了吧?”

“你凈胡說,哪有四十不到的人就花眼的?”

兩人一起沈默。

過了一會兒王氏才說:“大姐知道了嗎?大夫怎麽說?”

二姐姐苦笑:“前幾天大姐兒媳婦來探病來著。至於大夫?大夫還能怎麽說,操心累的。可你說我不操心行嗎?你二姐夫是個老實巴交讓人欺負了也不吭聲的主。芬兒是個姑娘家,興兒倒是不像他爹,可性子又是個軟乎的,老三、老四今年都才十二,還不能頂用。你說這麽一家人,我不多操持著可怎麽得了?”

“那你也註意點兒。累了身子不光自己遭罪,姐夫和孩子們也揪心啊。”

二姐姐點著頭:“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已經在休息了嗎?反正我現在也想開了,不就是看不見了嗎?不是還能聽能說嗎?我還不算太廢人。”

“你想什麽有的沒的?還想接著操心?省省吧,二姐。你現在什麽也不用管,好好養著身子是正經。兒孫自有兒孫福,離了咱們,他們還能過不下去?”

二姐姐只是笑著不說話。王氏也不指望她搭腔,接著寬慰她:“你說孩子們都那麽大了,也懂事了。你這麽為他們,他們心裏頭能不明白?你這身子一壞,他們能不心疼?我剛才見興兒的時候問起你,興兒眼睛都紅了。你說你不能不操心,可我看孩子們都巴不得不讓你操心了。二姐,往開了想吧。”

二姐姐嘆口氣:“唉。哪有那麽容易啊?”

王氏氣了:“你……你怎麽這麽擰?你非得把自個兒弄垮了,折騰的一幹人心裏難受才舒坦是不是?”

二姐姐忽然沈默的低下頭,良久擡起來,眼睛紅紅地對妹妹低聲哽咽:“我也不想的。我就是怕他們哪天忘了我。阿璃,我害怕,我害怕呀。每天早上醒來跟晚上睡去眼前都是一個色,不知道你身邊到底有沒有人?有人的話來的又是哪個?平常看著很不起眼的小事做起來都費勁萬分,拿水都能翻了茶杯……”

王氏再也忍不住,上前抱著二姐姐,姐妹一起痛哭失聲。蔡嫵和芬表姐在外間,聽到哭聲,蔡嫵正要起來去看個究竟,被芬表姐拉住:“阿媚乖,大人說話,小孩子打岔不好!”

蔡嫵無語,她又被當孩子哄了。其實她倒是知道,二姨母這情況多半心思郁結。偏又要強慣了,看她那副病中打扮就能估計從她病到現在大概從來沒在哪個人面前露過一絲軟弱。如今也不知王氏跟她說了什麽,才觸動心思,發洩一場。不過這樣也好,省的一直想不通,心裏更郁結,對身體反而有害。

後來蔡嫵進了裏屋,跟王氏一起在那裏呆了有半個多時辰。那會兒氣氛已經轉好,二姨母“看”著小外甥女,不時得逗逗她:“喜歡吃什麽點心啊?哦,你娘親做的啊?好吃嗎?……阿媚衣服真好,誰給裁制的呀?……張姨娘啊?那她待阿媚好不好呢?……嗯,你倒是個有良心的……”

等從二姨母家出來的時候,楊興領著兩個弟弟送出來。蔡嫵搭眼睛一看:嘖,三表哥,四表哥模樣很像,年齡一樣,估計又是雙胞胎,看來這東西果然是有遺傳的。

王氏拉拉走神的她,讓她跟表哥們道別。蔡嫵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別。然後被王氏抱上馬車,王氏自己則沖著外甥們交代:“你們娘親病了,不比以前。脾氣可能也不一樣,你們多容著她。家裏的事情讓她少操心。興兒,你是做大哥的,弟弟們的事情你得擔起來。”

外甥們點著頭應是,楊興更是一個勁兒保證自己肯定盡到長子大哥的義務。王氏又叮嚀幾遍,這才轉身上了車,沖他們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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